成长教育3
第三章。
远处传来阵阵炮火声，Sebastian跟着抖了抖。他身后是一株枯木，摇摇欲坠的，和这个世道差不离。离他不到三五步的荒草里，斜斜的躺着一个看不清面容的农妇。已经死了，寒风裹挟着硝烟和砂砾，吹拂起她灰色的裙角，青白的小腿若隐若现。
Sebastian甚至没有力气将她安葬。
他有点迷茫地看着灰蒙蒙的天，不知自己该何去何从……或许会死在这里。他想，那么就死在这里吧。
据说灵魂很轻，说不定能一夜行走几千里路，那样，无论那个人在哪儿，总会找到他的。走再多的错路，最后一定会走上正确的那条……回到他身边就好。
他或许会结婚。Sebastian心里难过又欣慰，该的，那么优秀的人，结婚生子，有一个美满的家庭，幸福快乐一辈子。等到他死的时候，或许能见到他的灵魂。
他还记得我吧？
应该记得的。
“少爷，您看，我永远年轻，而你，已经白发苍苍啦！”
……
“Baz！！”Chris拍拍他的脸颊，“怎么了？”
“唔？”Sebastian泪眼汪汪的睁开眼，一瞬间有点迷茫。
“做噩梦了？”Chris将床头柜的台灯调亮了一个裆，台灯旁七分满的牛奶杯落进他眼里，“不是答应了会喝牛奶再睡觉吗？”
Sebastian木木愣愣地看着他。心里觉得疲累，喉咙发干，而且睡衣湿哒哒地黏在后背，非常不舒服。可他不想动弹，他还在想那个莫名其妙的梦境。梦里战火纷飞，自己是士兵吗？那家人呢？会有人等着自己平安归来吗？
“冷了。”Chris手背碰了碰玻璃杯，正想起身去热牛奶，又摸了摸他的额头：“都是汗，去换套睡衣。”
“我不想动。”Sebastian带着鼻音，他不是撒娇，觉得自己此刻仿佛刚做完入校的体能测试般，又懒又累，就想这样待着一辈子，这样腐烂好了。
腐烂……一想到这个，他鼻尖似乎又萦绕着死人堆的味道。黑云堆积，秃鹫低空盘旋，声音嘶哑，他躺在那里，孤孤单单的，四周横七竖八都是尸体……等着他变成另外一具无足轻重的尸体。
“哒！”Chris一个清脆的响指将他拉回现实。
刚加班回来的房主先生今天难得的耐心与好心，眉头皱起迟疑片刻：“不想动就不要动。”
转身就从衣柜里挑出一套牛奶白的毛绒睡衣扔到被子上：“我去热牛奶，换好来客厅。”
“哦。”Sebastian还是精神恹恹。
“五分钟。”Chris不宠他，“要穿鞋！”
“噢。”Sebastian嘟起嘴巴，声音大了点。
一杯牛奶还没喝完，Sebastian就竹筒倒豆子一般，将自己的梦境包括对梦境的分析点点滴滴都说了个干净，最后还非常正能量的做了总结：“战争真的太不好了，和平就是福气啊！”
Chris没答话，起身将见底的玻璃杯收走时，看到他乱翘的大脚趾头，斜睨：“上周就说了，天气凉了，该穿毛拖，明天再犯就扣小红花。”
“我才不稀罕小红花！”Sebastian气怒，“我都十六岁了，先生！”
“扣两朵。”Chris刷着杯子慢悠悠道。
“凭什么！”Sebastian趿拉着凉拖飞快地跑到厨房门口，“我们约定了我可以随意表达意见的！而且你刚才说了，是明天犯才扣！我现在根本不算！暴政！！我不服！！”
“约定好睡前牛奶你没喝。”Chris擦干净杯子的水渍，放进柜子，一脸怡然。
“那么，我……我申请不喝牛奶！”Sebastian双手抱胸，“我有选择的权利！根据协议50B，我……对，我有选择的权利。”
“根据医嘱，半夜惊醒和跑步易抽筋都是缺钙的表现。”Chris歪头，学着他双手抱胸，还没换下的衬衫绷紧，Sebastian的心也跟着绷紧：“那，那是我自己的事情！我……我现在不缺钙了！”
“是吗？”Chris扯嘴角：“刚才是谁做了噩梦？”
Sebastian憋气，不想输，脑子一热：“我自己的事情！我又没让你把我带到波士顿来！我在乡下就不会腿疼！我每天可以围着田地跑三圈的！我超级健康……”
他赢了，因为Chris没再反驳。
可是他却开心不起来……又争论到这个问题了。每次，无论Chris多有道理，只要Sebastian提到自己并不是真正愿意来到这个城市，Chris就会偃旗息鼓。
第一次用这件事作为理由时，Sebastian还振振有词，时间多了，伴随而来的，还有隐隐的担忧。
“那我明天就送你离开吧。”Chris说。
会吗？他会在气急，或者冷静下来，权衡利弊的时候，冷漠地说出这句话吗？
毕竟自己是这样一个不知感恩的人。
但是，无论如何，请不要说出来……请不要送我离开，请……请你多点耐心，认认真真地看看我，看清楚我的内心呀！
“我，我给你做了晚饭。”Sebastian期期艾艾，他的手摸上冰箱，“现在给你热了，可以吗？”
“不可以。”Chris微笑，有些疲累，“去刷牙，睡觉。”
“噢。”Sebastian转身，又转回来，磨磨蹭蹭，“我作业还没写完。”他示弱，“二元一次方程不会解。”
“噗~”Chris走近，推着他的肩膀向前，“去刷牙，躺在床上，我洗完澡了就去辅导你。”
“才不是辅导！”身体相贴的温度让Sebastian安心下来，“只是，只是提供思路！”
“好的，我马上去给你提供思路。”Chris笑，伸手捏了捏他的后脖颈，声音温柔又亲昵：“去刷牙。”
“知道啦！”Sebastian抖了一下，试图挣脱，又舍不得那温度，“我一定给你省点钱！拥有一双可以不用看牙医的牙齿！”
“傻瓜。”Chris把他推进房间。
Sebastian乖巧地整理房间时，Chris对着浴室的镜子发呆。没沉溺太久，镜子里的自己，拥有年轻的皮囊，眼神却苍老得很。
“没关系啊。”他安慰着自己，伸手摸了摸发红的眼睛，“找到了不是吗？在你身边不是吗？要开心一点。”
说完，他颤抖着嘴唇，翘起嘴角，露出一个满足的微笑。
Sebastian本来靠坐在床上的，当推门声响起时，他立刻背坐直，眼睛堪比两只大灯泡，熠熠地看着Chris。
唔，脸颊有点红，可能是热气熏的；头发湿漉漉，是热水淋的；走路的姿势很自然，哼，天生的；眼神很温柔……咦，在看我？
笑什么？
哦，所以肯定没有生气！
好了，好了，放心了。
但是下次绝对，绝对不会再讲那种话了。
要是再讲，我下次考试考不过Anthony！
“习题册呢？”Chris拉过书桌前的椅子，坐在床边，温和问。
明明是一种沐浴液，为什么就觉得Evans先生的好闻呢？是那个发油，不，剃须泡沫的缘故吗？
Sebastian盯着他的下巴，没啊，还有青色的胡茬，他也没刮胡子，谁大晚上刮胡子啊？
“嘿，回神了。”Chris的手掌在他眼前晃动，下一刻，就被小孩握住，“你可不可以教我刮胡子？”
“嗯。”Chris捏捏他的手心，耐心的很：“先教，不，提示你怎么做二元一次方程。”
“噢……”那么，要怎么告诉现在的监护人，自己把作业忘在学校的书柜里面了呢？
放学了就是私人时间不是吗？为什么还有课后习题这种东西啊！要给加班的监护人做晚饭都很累了呢！
Sebastian脸色讪讪。
Chris也没生气，他真的生气点太高了，Sebastian和Anthony打架，他都没生气，忘记作业什么的，简直小儿科。
“那就好好睡觉吧。”Chris微笑。
“我……”Sebastian抓着他浴袍的带子，心里舍不得得很，“我做了噩梦。”
“嗯。”Chris又做回来，脸上仍旧温和得很：“但是某人三天前，打雷的时候告诉我，自己不是小孩子了，不会再害怕了哦！”
语气一点也不戏谑，Sebastian心里烦闷：“打雷是自然现象，科学的！所以我不怕。但是，噩梦……噩梦这种东西很玄幻的，不讲道理！我……”
他可怜巴巴地望着Chris：“我心里知道你在，就算做恶梦，隐隐的也会暗示自己，不要害怕，Evans先生在，只是噩梦而已，我就，就可以随便做噩梦了。”
Chris沉默片刻，伸手盖住他的眼睛，“我在……你睡吧。”
“你只要关灯就好啦……诶？”Sebastian有些疑惑，他明明感觉到气息靠近，但是……但是却什么也没有？
Chris在自己的手背上留下一个亲吻，仿佛自己真的亲了一下那双澄澈的蓝眼睛。
“我马上关灯，等你睡着了，我再离开。”
“哦……”要不然，邀请Evans先生一起上来睡觉好了！但是又不好意思得很。哎，我的脸皮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薄啊！
“就算我没再这间屋子里，你也可以随意地做恶梦……因为我就是在的。”
“什么啊，在，又不在……”
“我在你身边。”Chris关掉台灯，坐在黑暗里，声音脉脉如流水：“永远不要害怕，我陪着你。”
Sebastian小声低喃：“那，那你上来和我一起睡。”
TBC。
为什么还写起了带孩子的剧情呢？真好。